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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

早上闹铃响的时候，崇应彪缓缓起身，看到旁边的手机，他总觉得昨晚悬赏发帖的事情还有点不真实。

一般他会起的很早。

崇应彪不是那种得过且过的人，他对生活里的每一天都很认真，洗漱完之后他看着镜子里光膀子的自己，想起昨晚他新交的那个网友，顺便在手机里发了个早安。

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做，但总觉得问候一声大概也没什么大不了的。他们昨晚也就聊了几句话，但从对方那几句话里，崇应彪推测这人大概是性格好相处的那种。

崇应彪正在穿衣服的时候，脑子里还盘悬着这人他到底现在在干什么呢？这种问题。会回复他吗？

而他很快在要出门的时候收到了对方的信息。

KAO-【照片】

崇应彪一看，是一只手握着桌上一杯自己泡的冰美式，玻璃杯透明，外面一层水汽，在阳光下莹莹亮亮，杯子里满满塞着冰块，咖啡并不太浓，有一种琥珀色的光。

KAO-喝完这杯，才算真的清醒。

崇应彪笑了，这人还真是说到做到，认真和他分享生活。他回了一句我上班了，然后就扛着自己的单车出门了。

崇应彪住的地方离调查局不近不远，骑车要二十分钟，他一般选择早起在还没有开始上班高峰期的清晨，骑着自己的山地单车过去。

他喜欢路上渐渐热闹的感觉，有电瓶车擦肩而过，老人拎着小孩的书包在过马路时扯着孩子，上班族低头边玩手机边等早餐，当他被这个世界的生机勃勃包围住的时候，他会觉得自己也是其中一份子。

他已经八年没有回过他父亲那儿，他继母生的一对儿双胞胎，今年上大学了吧？或者那一家子，也像他在路上看到的这些人一样，看起来充实又匆忙，没准还很幸福。

不过崇应彪已经学会不去在意这些事情了，毕竟他父亲还是给了他钱，也给了他房，外人看着这是负责，但崇应彪知道这不过是打发他罢了，家里的东西以后都是继母和弟弟妹妹的，他爸这意思就是，该给你的都给了，别的你也别想要了。

不要也罢，三年前他要进行动队的时候，他爸给过他机会，说你只要去和我给你安排的女孩恋爱结婚生子，我就让你回家，教你怎么管家里的生意。

但崇应彪只是摇摇头，他有野心，但他不喜欢用这种方式达成，他直接说，如果你给我安排个帅哥相亲，我就考虑。

结果就是他爸在电话里骂了他半小时，之后再也没过问他任何事。

父子俩虽然气场不和，但毕竟有血脉，崇应彪的父亲知道崇应彪这话不是在赌气，而是真的只喜欢男人。

崇应彪现在成为调查局行动队的队长，完全是靠他自己一步一步拼出来的。能进调查局的学历都很高，就算是行动队，很多也是从军政部直属院校招来的，只有他是从职业军事专科学校，考上直属本科，又考进行动队的。明年他大概能进士官进修班，从行动队再高升一级。

他已经有了不错的职业，满意的学历，甚至身材外貌在调查局里的评价都是很好的，路上也有妹子偷偷看他，至于家庭，他爸就觉得他是个练废了的大号，现在又开了两个小号重新练，这也不是他能控制得了的事情。

这一切已经是幸运的了。

当然，在这挤的满满当当的人生拼搏道路上，崇应彪的车道总有一丝颠簸。

他以前忙到没有私人生活和空间，但现在他终于有空关心一下自己了，他才发现他自己其实很不对劲。他始终被自己的私人爱好困扰着，似乎老天爷就是不会让他真的一切顺利，比如当个有大众爱好的直男。

他偶尔闲下来，只能和真实的自己面面相觑，不知所措。

崇应彪骑在单车上，等绿灯时一脚踩地，突然脑中闪过一丝念头，又拿出手机打开对方发来的那张图。

这一次崇应彪没再看那杯咖啡，而是看那只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。

指甲剪的很干净，皮肤偏白一些，这手握着咖啡杯的样子，似乎很闲适。崇应彪以一个警员的经验来判断，这人大概还挺高。

崇应彪又把手机塞回包里，顺着绿灯和人流往前行，然后思考一个问题，如果一个男人的手长得如此好看，那他是个帅哥的几率有多大？如果是个帅哥，眼光应该挺高吧？

两人前前后后才聊了不到十句话，崇应彪已经觉得神秘感真不是什么好东西，尤其是在性癖还对口的情况下，这会让人产生更多的探索欲。

就在这时，旁边有人群骚动惊呼，有人在远处喊快让开！

一辆失控的三轮车从转弯车道冲了出来，往他们一行斑马线上的人撞了过来！

早高峰过马路的人员密集，有些人反应不过来吓得愣在当场根本就躲不开。

几乎就在同时。

崇应彪反应灵敏，单车一甩，他看到前面有个小学生大概是被吓到了，家长被人撞倒在地，小孩在前面不知所措，失控的三轮车正直直往小孩身上撞去。崇应彪一个前扑直接把小孩抱怀里，就地一滚，他后背撞进马路旁边的花丛里，险险避过也冲进一旁又侧翻的三轮。

这一切也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。

崇应彪拍拍手臂被划伤的地方，他要是不挡这一下，划到的就是怀里小孩的眼睛了。这是三轮车上不知道什么给他划的。

这时候远处已经传来警笛声，崇应彪远远看到骑警在往这边来了，早高峰就这点好，巡逻骑警到处都是，繁忙路段还有交警辅警。

崇应彪带着孩子站起来，家长赶过来千恩万谢，并想带他去处理伤口，那失控的三轮车车主一路上也不止撞一个人，看来也顾不上赔偿崇应彪。

崇应彪只得掏出包里的警官证，然后对家长小孩都露出非常职业的警察叔叔专用安抚笑容：

“我没事，我等下上班去单位医务室包扎就行了。这都是我应该做的。你再带孩子去检查一下吧，等下交警来了请配合说明情况。”

小朋友还说了好几遍谢谢警察叔叔，两眼都冒星星了。

当母亲的非要问崇应彪的单位和姓名，想送锦旗。崇应彪说我们单位不收这个的，谢谢你们我心领了。

送走千恩万谢的这母子俩，崇应彪这才转头去看周围乱像，基本都是擦碰伤，感觉没什么特别严重的伤情，这时，背后有个声音说：

“你好，我车上有消毒碘伏和纱布，要不我临时给你包扎一下吧？”

崇应彪转身，看到路边一辆车打了双闪停着，这辆车刚好等灯的时候停在第一排，崇应彪当时甩开单车的时候，单车撞在了对方车头上，而后来蹭过来的三轮车，还把这车的车门刮出好长一道刮痕。

也是位苦主了，暂时还走不了。

崇应彪看向来人，简单的深色休闲衬衫，整齐的短发，个子高挑，大概也是经常运动，衬衫衬出良好的身材轮廓，面容英俊文雅，笑起来一侧还有点酒窝。一双深黑的眸子，说话不徐不疾，看起来家教良好。

“啊，真不好意思，那是你的车吧？”

崇应彪指了指倒地的单车和人家车头刮的那几道印子，车后面已经放好了荧光三脚架和交警拎过来的雪糕筒。

那人笑笑，转头走到后备箱打开：

“人没事就好，你也是为了救小孩。保险都能赔偿的，反正车门也刮了，不差前面那两道了。先给你上药吧？简单包一下，这还是得去打破伤风针。”

崇应彪刮了人家的车，人家倒一点没怪罪，反而要给他包扎伤口，这多少有点过意不去。

崇应彪有点愣的走到那人身边站着，看他从后备箱的一个小急救箱里，拿出一次性手套戴上，拆出一个独立包装的急救包扎袋，熟练迅速的拿起一瓶碘伏，抓过崇应彪的手腕，开始用包扎袋里的镊子捏着棉球沾着碘伏消毒伤口。

崇应彪很少遇到如此不计较又善良的人，在如今这个很浮躁的社会里，这样的好人是很少见的。

而且人家车也不便宜，那可不是浅浅的两道印子，崇应彪刚才路过又细看了一眼，整个车头前面那一块儿都得重新喷漆了，山地自行车撞过去的地方还有两处凹痕，大概率整条保险杆都要换掉。

“谢谢你，要不你留个联系方式吧？我请你吃饭？”

崇应彪总觉得这话说出来，像是要搭讪人家似的。但总不能空口感谢吧。崇应彪是个实用主义者，认为感谢也应该实在点。

“好啊，交个朋友，我才搬到朝歌没几天，也不认识什么人。”那人爽快答应，还抬头看了崇应彪一眼，接着说：

“我看你刚才救小孩，身手不错啊？特警？”

阳光洒在两人身上，崇应彪看着他面前这个男人，睫毛上有一点微微金色的浮光，说话的时候，睫毛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动，崇应彪低头看对方带着一次性医用手套的手，一只握着他的手腕，另外一只用镊子捏了一个新卫生棉球，再次在他伤口中心到周边转圈消毒，手法专业。

“不疼吧？”没等崇应彪回答，对方又问。

“噢，还好。”

崇应彪这人，一向对陌生人突如其来的好意会有点不适应。

现场交警正在迅速维持交通秩序，安置受伤群众，等待更多支援。远处已经传来救护车的声音，交警看他们这边没什么大事，暂时还顾不上过来，只是先把违规走机动车道还肇事的三轮车主扣在一边。

崇应彪突然感觉，他们两个似乎和这个喧闹的环境，有着一层隔断。

他们两个正在单独相处。

他现在如果不说些什么，会感觉有点尴尬，而且人家还正在给他上药呢。

“我在调查局，是行动队的。就前面再走十分钟就到了。”

崇应彪编制属于城市特警特勤，但也不是保密程度很高的警种，和别人直接提起自己的工作地点和岗位并没有什么问题，不过为了保护行动队警员们的安全，以防万一，他们基本不能在任何公共网络平台发自己露脸的生活照。

对方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：

“这么巧？”

然后低下头拧好碘伏瓶子放进急救箱，把纱布拆开来按到崇应彪伤口上，又拿出胶带固定纱布。

“我叫姬考，刚调到调查局，今天第一天去报到。那你就是我认识的第一个同事了。”姬考笑的时候又露出那个浅浅的酒窝：

“也是第一个要请我吃饭的人。”

早上的日头逐渐灿烂，洒在姬考的肩膀上，崇应彪站的地方有树荫遮挡，逆光之下，姬考身边仿佛有一片柔和的光。

崇应彪有些错愕。他的手臂被姬考拉过去一些，他控制住自己站定，他感觉到姬考的手指按压在他手臂的一侧，有一点小小的，温暖的触感。然后胶带扯断时发出很小的撕拉一声，让他回过神来。

崇应彪突然想起昨天在群里大家说，明天新的副警监到任……

崇应彪默默无语了一下。

这事儿也真是太巧了吧，他哪撞来的大运？

领导吃饭你转他桌，领导上班你刮他车。

这世界还能不能好了？他的人生怎能坎坷到如此境地？

调查局局长以下，一共有四位副警监，每个人负责几个不同的部门，有主管调查的、主管鉴定分析的、但这一位副警监职权会稍微高一些，他们昨天在朋友群里之所以会讨论，是因为新副警监来补的岗位是主管任务执行的。

这可是实战岗，调查局如果要几个部门联合执行出外勤，都是来大活儿了，现场总控指挥，人员调动，和其他局、队伍的协调，都是这个副警监岗的人负责，基本能上这个岗的，不说别的，实战部署，枪，搏击，理论，那都是最强的，因为这是一个要为所有外勤人员生命负责的岗位。

所以这个位置能空降来当老大，基本都是来自四大边境特种部队的大神。身负不知道多少个二十年保密期的战功。他们上一任副警监就来自西北某部，曾在某部服役十年，但具体信息，大家都熟的称兄道弟了，喝完酒都一起趴地上了，在岗五年人家也没透露一个字，这就是纪律。

所以他们行动部虽然有部长，基本也是这位副警监兼任，可以说，这确实是崇应彪他们行动队的直属大老板。现在几个部门为了信息安全，出外勤时候都管上司喊老板，大家叫习惯了，平时也这么喊。

两人离得很近，姬考还牢牢握着崇应彪的手腕，崇应彪麻木的站在那儿，满脑子都是你刮了你大老板的车，你刮了你大老板的车他还给你上药，大老板长得可真他妈帅，那真叫一个盘顺条亮丰神俊朗。等等，似乎有哪里不对，最后一句是哪来的？

崇应彪看着姬考的侧脸，帅吗？

那可是相当的……带劲儿。

姬考戴着医用手套的手，温暖有力，很稳。

这换任何一个人，大概都会觉得这是运气很好的事情吧，受伤也值了。

一个温柔的帅哥细心的给他清理伤口，包扎手臂。

在正常世界里他该和对方说声谢谢。

但是在那种片里下一个剧情他俩就该互相邀请着上车了，是的都怪那几千G的不良诱惑，崇应彪昨晚再早些的时候，还翻到了两个帅哥车震。一位帅哥无助的站在车前独自风骚，另外一位走过来问他，你需要帮助吗？帅哥点点头说需要的，然后另外一位就上车把这帅哥“帮助”的浪叫不停，帅哥还十分感激的骑上去主动接受更多“帮助”。“帮助”的那叫一个酣畅淋漓，十分彻底……

那种片剧情毫无逻辑简单粗暴，从搭讪到脱衣就五分钟，然后扔进车里被狠狠地“帮助”一小时。

他现在也正在被他英俊的新上司温柔的“帮助”着，嗯当然只是帮助他处理伤口而已不然呢？

崇应彪有点心虚的用余光看了一眼左边的车。在一个血气方刚又常年单身的年纪里，想要挥开一些幻想是多么的难啊。

老天爷能不能好心救救他？

世界那么大，别把他和姬考困在这一平米见方的地方？

姬考给崇应彪包扎完，交警刚好过来了，先给姬考的车拍照定损，然后又询问了一下崇应彪，崇应彪看着手臂上被牢牢包好的纱布，当时就签署了不追究事故的确认函，他俩看看那三轮车主一车的破烂纸壳子，一脸惊恐的蹲在路边，都觉得还是算了吧。

“怎么称呼你？”

姬考拿出手机主动要加崇应彪联系方式。

“你加我我发信息给你。”

崇应彪看到有一条好友申请，通过申请之后，眼皮一跳，心里也一颤。还好多年的实战素养让他勉强保持了表面的平静。

姬考的微信名称上，居然写着KAO三个字母！

头像是不知道哪里拍摄的一片金黄麦田。

崇应彪此刻脑内充满了震惊、问号、国骂卧槽、世界名画《呐喊》、还有那种片里那个帅哥骑上去动，姬考说这么巧？，以及昨晚帖子里一堆身材很好的狗子照片。所有东西突然搅合在一起，崇应彪感觉自己已经快被KAO这三个字母炸出内伤了。

你特么叫什么不好，非要叫这个？？？？他怎么就没想到KAO或许不是外文，大概或许可能是姬考的考的拼写呢？

“崇应彪。”

姬考看到崇应彪发来的名字，突然轻轻读了一遍，添了备注。那温和的声音，似乎轻轻扫到了崇应彪的脊椎。

崇应彪脑内瞬间完全空白，他觉得他现在浑身都有点发麻。

“上车吗？我兜你一起过去？”

姬考随后要上车，还招呼崇应彪。

“车尾箱放单车位置不太够吧？我骑过去就得了。”崇应彪赶紧说。

不是，怎么还真邀请他上车啊？这话在崇应彪那满天飞的黄色脑回路里，无异于姬考在对他说，上车吗？让我干一下？

姬考的眼睛明亮清澈，带着友善温和的笑容。

黄片的情节还残余脑中，崇应彪只想落荒而逃。

“没事。”

姬考按下车尾箱，指了指车尾专门安装的卡单车的架子：

“我经常骑行，放两辆都没问题。”

崇应彪感觉自己这久经沙场的心脏都快不能好了。

他一想着早上唯一知道他那点见不得光的爱好的人，网名和他帅的发光的大老板同名，他就觉得有点呼吸困难。

不过，崇应彪又升起一丝虚弱的希望，或许只是重名呢？？？

但是没等崇应彪再能说些什么，他自己已经条件反射的点点头，从车头前面扶起单车，推到车尾，姬考顺手拎过单车卡进架子里，然后对崇应彪说：

“早上我就喝了杯咖啡，饭堂都开到几点？不会没吃的了吧？”

对了，KAO早上还给他发咖啡照呢。

这人可真实诚，说分享就分享，都不带犹豫的。

崇应彪彻底麻了，他麻木的拉开副驾驶的门，坐了进去，姬考把门关上，把世界隔绝在外，发动了车。

密闭空间里两人似乎离的更近了。

崇应彪余光扫过姬考那握在方向盘上，白皙、修长、骨节分明的手，几乎要停止呼吸。刚才姬考一直戴着一次性医用手套，他还看不真切，现在这双手，他确信无疑。